第一百一十三章 年

　　新年的前一天，农历腊月二十八，肖国梁的生日，肖扬上次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就买回来一大包的礼物，有张云的，有妹妹萧雨的，却独独没有肖国梁的。粗枝大叶的肖国梁也根本没在意这些小事儿，对他来说，只要儿子开心、老婆高兴，就是他人生最大的享受和快乐，至于他自己，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好吗？
　　肖扬不知道南方人是怎么过生日的，东北农村过生日，一定要煮几个鸡蛋的，无论贫富，都会煮好几个鸡蛋，然后在身上滚一滚，俗称轱辘运。简单点理解，就是运气滚滚而来的意思。
　　张云一大清早就起来了，眼看着就要两岁的萧雨乖巧的很，即使早上醒过来，也是一个人整着黑白纯净的大眼睛四处看，很少哭，除非是尿了或者是饿了，才象征性的哭两声，表示她有问题。
　　张云从来就没有对做饭打怵过，她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人连做饭都觉得是件很累的活？农村以前做饭可是要烧火劈柴的！拎着脏水桶出去倒脏水，抱柴火，然后围着烟气氤氲的农村锅台转，这她都从未觉得累过。
　　更何况现在家里基本不用烧火做饭了，如果不是肖国梁拒绝肖扬安空调睡床的提议，恐怕连火都一点不用烧了。
　　雨晴也早早起来跟着打下手。
　　狍子肉炒酸菜，清炒飞龙，飞龙这东西在大饭店一直非常昂贵，野生的更是有价无市，通常都用来调汤的，而对于住在山上拥有猎枪的肖国梁来说，还是清炒的飞龙好吃，至于是不是暴殄天物了，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今天他过生日，他最大。
　　红焖鲤鱼，这鱼也是自家养的，不闷上半个小时，休想它熟透。
　　小鸡炖蘑菇，鸡是养殖厂的散放鸡，蘑菇也是野生的珍菇，再放两个土豆，香喷喷的味道顿时传出好远。
　　拌一个黄瓜猪耳朵凉菜，切一盘西红柿拌白糖，再弄个韭菜炒鸡蛋，农村的笨鸡蛋跟城市里卖的那种鸡蛋连蛋黄都不是一个颜色的，至于炒出来的味道，则更不一样了。
　　肖扬记得前世在城市买过那种号称绿色的鸡蛋，打到碗里，蛋黄是红色的，红的很厉害。其实肖扬早就知道，那根本就是扯王八犊子，糊弄鬼呢。
　　真正的农村笨鸡蛋黄打到碗里并没有那么红，红的是属于那种极少数山上散养，纯粹靠吃草籽和虫子为主，粮食为辅的鸡才下得出来，而且还分季节的，冬天你让鸡上哪去找虫子？
　　再说一般大型产蛋的厂子，怎么可能做到天天让鸡吃虫子？
　　最后一道菜是炖了个林蛙，这东西没吃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味道有多鲜，毫不夸张的说，跟它比起来，鱼就太不入流了。
　　只是这东西最近几年被捕杀的很严重，肖扬家里这些，还是下面员工送来的。据说是养殖的，不过肖扬才不信，这年头哪来的林蛙养殖。充其量是包一座山头，圈起来，然后秋天扑捉，就说是自己养殖的了，无非为自己违法的勾当找一块遮羞布罢了。
　　八道菜，又煮了十几个鸡蛋，一桌子菜整治好了之后，张云又喊了好几遍，肖扬才慵懒的起床，像是一直困顿的猫，伸着懒腰打着大大的哈气，然后用鼻子使劲儿嗅嗅。
　　“妈，今天没少做菜呀！”肖扬跟一只馋猫似的偷偷从桌子上抓起一块狍肉，刚要往嘴里扔，却看见坐在那里自己玩的肖雨正用纯净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的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肉。
　　“嘿嘿，这你现在可吃不了。”肖扬得意的把肉扔进自己嘴里，肖雨小嘴一扁，作出一副要哭的模样，肖扬赶紧冲过去把她抱起来：“哎呦，我的宝贝妹妹，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以后你吃肉大哥喝汤好不好啊？”
　　肖雨伸出嫩嫩的小手，在肖扬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这孩子，快洗脸去！”张云见到儿子在那逗弄妹妹，笑着说：“今天是你爸的生日，当然要多做几个菜了。”
　　“啊，对对对，我说么，总有个事给忘记了。”肖扬说着回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一个大包来，然后从里面掏啊掏的，掏出一个礼品盒：“这次也给爸爸买了礼物的，前些天想着他要过生日了，就没拿出来，想着等今天在献宝，嘿嘿！”
　　“是什么？”张云好奇的扫了一眼那个挺大的盒子，然后把碗筷都摆好，又给肖国梁倒上一杯酒烫好，然后坐下来。
　　这时候出去上养殖厂转了一圈的肖国梁才回来，一边洗手一边笑道：“今天我是中心呗？”
　　张云笑着应道：“对，今天地球围着你转。”
　　肖国梁高兴的坐在椅子上，然后看见身后的炕沿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奇怪的问：“这是谁的？”
　　“儿子给你买的，我都不知道是啥，你不打开看看？”张云在一旁掩嘴笑着说。
　　肖国梁却不是个太好奇的人，又或者跟他儿子肖扬一样，是个假撇清的人，就算心里好奇的要命，脸上也要表现得不以为然。
　　“先吃饭吧，挺好看的，拆了不可惜了？”肖国梁把酒杯从热水里捞出来，然后笑着说道。
　　“让你拆开你就拆开呗，哪那么多事儿。”张云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儿子从来没给爸爸买过什么礼物，她很好奇肖扬会买什么。
　　“那好。”肖国梁拿起那个礼盒：“从小到大就没收到过礼物。”
　　张云翻了翻白眼，说：“你也没给我买过。”
　　礼盒里装了不止一样东西，肖国梁首先看见了一个电动剃须刀的盒子，上面一大串的英文字母就算拆开念，他也只能读成阿伯吃的。所以没留意，打开一看，一个很漂亮的三头剃须刀，拿起来问肖扬道：“这东西咋用？”
　　“你手那里有开关，开一下就行，不用的时候关上。”肖扬笑着说：“你络腮胡子，长的太快，用刀还经常割到肉，这个电动的好，吃完饭你试试。”
　　“嗯，看着挺好看的。”肖国梁美滋滋的打量了一眼手里的剃须刀：“这东西不便宜吧？”
　　“嗯，没多贵。”肖扬打了个哈哈，估计如果他告诉肖国梁这么个玩意儿花了五千多，不知道肖国梁能不能从此把这个剃须刀供起来……
　　肖国梁又打开一个小盒，里面是一块全自动的手表，一看就属于昂贵的东西，盒子上又是一串英文字母，不过那个标志肖国梁可是认识的。
　　“Ω”这个上学的时候是学过的，“怎么还有电阻牌的手表？”肖国梁很认真的看着手表的盒子说道。
　　差点把雨晴和肖扬笑翻了，也罢，老爸说那是电阻牌就电阻牌好了。
　　人说看一个成功的男人要看他的手腕、腰带、和皮鞋。肖扬以前一直认为这话很扯淡，山西那些煤老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身家过亿的，算不算成功？不照样穿着朴素。至于暴发户不暴发户的，这个无所谓，都是一些无聊人的无聊说法罢了，有能耐，您也去爆发一下？
　　不过现在想想这话也不无道理，因为有钱了之后，好衣服肯定是买得起的，一掷千金也无所谓了，但细节上的东西，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了。手表这玩意儿，很多时候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人的眼中，的确是代表身价的一种东西。
　　就像雨晴的手上现在带着的那块江诗丹顿一样，以前那些人看见雨晴可能还会色迷迷的想勾引下，现在如果再遇到识货的，光看她手腕上那块表，估计就退缩了，带的起二十多万一块手表的女孩？有几个能追的起的。
　　“这表多少钱？倒是好看！”老妈扬了扬自己的手腕，露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这镯子却是肖扬花了八万多块钱买的极品翡翠镯。
　　肖扬不惜血本给父母买这些东西，是觉得多少钱都买不到他的亲情，就像父亲没了以后那种悔恨交加的情绪一度折磨得他几乎失去生活的信心。
　　肖扬从未想过去告诉父母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否则，估计两人都有可能睡不着觉，或者骂他是败家子。
　　钱是人赚的，当然也是用来花的。
　　“几千块钱一块，别弄丢了就好。”肖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自己的手腕上光秃秃的，他却不在乎，这么小的年纪，装给谁看？
　　“来，给我带上！”肖国梁把手表伸到张云的面前，笑呵呵的说道：“儿子给买的，要带着。”
　　“看把你给显摆的。”张云笑着说，心里却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见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肖国梁正要拆开，肖扬赶紧阻止道：“呃，这个，爸爸，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打开吧。”雨晴满脸绯红的看着肖扬，想着这家伙可真坏……哪有给自己老爸买安全套的？不过好贵啊，居然几十块钱一个！什么时候跟他也试试呢？想着，雨晴的脸更红了。
　　肖国梁也没在意，张云却留意到雨晴和肖扬两人暧昧的表情，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那个小盒子，然后没吱声。
　　从盘子里拿出鸡蛋：“来，梁子，给你轱辘轱辘运，让你这一年都有好运气，让咱们家能更幸福！”
　　然后一家人共同举杯，肖国梁看着儿子有些憔悴的脸，有些心疼，喝了一口酒，然后说：“扬扬，自己注意点身体，别太累了。”
　　张云也在一旁说：“是啊儿子，你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公司那些事，现在不都有专门的人去管理了？你得保持好身体才是要紧的事儿，对了，你这学期也没上几堂课，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
　　肖国梁在一旁笑道：“咱儿子上不上学也就那么回事了，考的好不好能咋的？”
　　“去，又没问你。”张云白了丈夫一样，然后说：“我可不愿意让别人说我儿子是没文化的老粗，学可以不去上，但该念还得念，怎么着，也得混个高中毕业的文凭，咋说也不能比咱两差吧？”
　　肖国梁悠悠说道：“咱两高中毕业，不一样回山沟里种果树？”
　　张云有些默然，然后抬起头，灿烂的笑道：“现在谁不羡慕咱两？山沟里咋了！咱这是世外桃源了。”
　　“没儿子的话，咱这只能算世外，绝对不是桃源。”肖国梁嘿嘿一笑，拿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
　　早上刚吃过饭，孟佳就跟着李学礼的女儿李倩一起跑下来，来到肖扬家。
　　李倩今年已经上了初二，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是个很文静乖巧的女孩，平时走路都悄无声息的，到哪都安安静静，今天是被孟佳硬给拉过来。要不然她几乎一放假就躲在家里看书，现在还有电视可以看了，变得更不愿意出门。
　　“佳佳和李倩来了呀，吃水果！”雨晴热情的招呼着两个女孩，同样是女孩，之间的话题自然就多些，文静的李倩见到雨晴也有不少话说，也熟稔的很。
　　个子已经一米六十多，看起来有些像个大姑娘的孟佳看了一眼愈发漂亮的雨晴，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如果自己也能跟肖扬在一起住，那该有多好。
　　肖扬成天都那么忙，很多时候连他人影都抓不到，而且上了初中的孟佳比在小学时又成熟了许多，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明白的更多了些。她知道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的话，是不应该又别的女朋友的，可这点放在肖扬身上似乎有些不适用。
　　因为，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她喜欢他多些，这该怎么办呢？孟佳一直有些懊恼这问题。
　　肖扬坐在凳子上抽了一支烟，抽烟其实是很不好的习惯，只是前些年已经抽习惯了，今年这一年他很控制自己抽烟的数量，一般只在熟人跟前才会抽一支。
　　一会估计山里那些邻居们就会到家里来打扑克，过年了，大家都要放松下的。
　　肖扬看着外面厚厚的积雪，忽然升起一阵童心，有种出去堆雪人的冲动。
　　招呼了几个女孩子一声，都欣然而至，李倩虽然内向文静，但这不代表她对肖扬这个小她一岁的男孩没有好感，尤其是在学校别人经常在她面前提起肖扬。
　　当得知肖扬跟她从小一块长大之后，脸上那种羡慕的表情让人很受用。李倩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孩，但依然觉得很骄傲。
　　三个明丽动人的女孩跟肖扬一块努力的堆着雪人，很快的，一个大大的雪人堆了出来，找两枚树枝当眉毛，土豆当眼睛，胡萝卜做鼻子，雪人很丑，一看就像顽童堆砌出来的。
　　“这个是肖扬，大坏蛋都长这样，哈哈！”孟佳顽皮的笑着说道。
　　雨晴看了一眼肖扬，粉白的脸此刻冻得有些发红，吐出一口哈气，“你说对了，孟佳妹妹，肖扬的确是个大坏蛋！”
　　雨晴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一种撒娇的味道，肖扬听的不禁心里一荡，冲雨晴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换回来一个白眼。
　　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让人难忘，玩的兴起的几人一块踩着厚厚的积雪，准备去爬到最高的山上拍照片，肖扬的那个佳能顶级的胶片135相机自从买来就很少用。
　　爬到陡峭的地方，肖扬几乎是一个个拖上去的，拉着李倩的手时，小姑娘害羞的不行，几乎就是让肖扬拖着在走。
　　到了峰顶的时候，绕是肖扬体力很好，也满头大汗。不过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的确太好了。
　　看着脚下白皑皑苍茫的大地，极目远眺，雪白的世界几乎看不到尽头，这座山也是附近最高的一座，站在这里就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啊～～～～！”肖扬忽然扯着嗓子狠狠的吼了几声，顿时胸中一阵激荡，感觉太舒服了。
　　“啊，你鬼叫什么？吓我一跳！”孟佳不满的白了肖扬一眼。
　　“嘿嘿，喊两嗓子，心情会更好的！”肖扬笑着说。
　　“真的？”几个女孩同时望向肖扬，然后就是几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女孩子发出尖叫的声音，总是可怕的。肖扬有些后悔告诉她们了。
　　“果然心情很好！”雨晴笑眯眯的看着肖扬说道。
　　年轻就是女人的资本，咱么拍都好看。
　　几个女孩子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让肖扬拍照，顶级的机器果然强悍，在这种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下工作都不显迟缓。
　　孟佳得意的搂着肖扬的胳膊拍了一张照片，雨晴也亲昵的跟肖扬照了一张相。
　　剩下李倩有些犹豫，却被孟佳拉过来，四个人来了一张自拍。
　　肖扬又拍了不少风景照片，站在这里拍照片的机会不多啊，喜欢摄影的他怎么可能放过？
　　下山的时候则刺激很多，山坡陡峭，加上积雪很深，很多地方被强硬的山风吹得很硬，形成厚厚的一层雪壳，不用力踩都踩不坏那种。
　　肖扬笑着说：“坐在这上面滑下去很爽！”于是他带头坐在雪地上滑了下去，几个女孩见肖扬一瞬间就滑出老远，顿时也跟着坐在雪地上往下滑。
　　果然是太刺激了，就连李倩和雨晴这样文静的女孩子都忍不住一边滑一边尖叫着。
　　不到一分钟就滑到山下，孟佳意犹未尽的眨着眼睛看着肖扬：“肖扬，咱们再上去玩一次吧！”
　　肖扬赶紧摇头，心说快拉倒吧，上去一次就累的我半死，还上去？
　　到了年三十这天，整个养殖厂都放假了，三十到初三这四天，辛苦一年，总得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
　　于是这几天养殖厂就由山里的这些邻居来帮忙照看。村上的蔬菜公司不能离人，正好有几个道远的大学生技术员不回家，加上村子里有不少在公司上班的员工，顺便就能照看了。
　　几个没回家的就在同事家度过这个春节，农村过年人多热闹，也挺有意思。
　　到了三十儿晚上，屋子里热情腾腾，包饺子，放鞭炮，烟花。
　　绚烂的烟花下映照着家人欢快的脸，肖扬觉得那句：他比烟花寂寞，应该改成……他比烟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