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回府

“老爷，老夫人，夫人，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穆士鸿腾的站起身来，眉头紧锁，难以置信吐出了三个字，“你说谁？”
“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小厮再次重复，穆士鸿终于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艰涩，“颜儿？！”
还不等他继续说话，就听穆老太狠狠的拍了拍桌面儿，“不可能，她不是下落不明了嘛，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要知道，上次穆颜姝也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了，结果却在穆妍华订婚的时候突然回来了，杀的众人措手不及，谋算落空，这回居然又来这出？！
苏怡情本来也被这个消息弄得又惊又慌，听到穆老太出言，倒是暂时回了神，急声道，“她……我是说颜儿，现在在哪儿？”
“在这儿。”
显然，开口的并不是那名小厮。
伴随着这个宛若珠玉落盘的天籁之音，门帘打开，穆颜姝缓步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刹那，整个明晖堂针落可闻。
毕竟听见和看见是两回事，所有人亲眼看到穆颜姝，皆是本能的怔了怔。
相比之下，还是穆士鸿的反应迅速一些，最初几秒钟的怔愣过后，他当即上前几步，面上涌出了侵染喜色的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颜儿啊，听闻你在南蛮遇险失踪，为父可真是担心坏了，这段日子，为父天天都往宫里跑，皇上估计都恼了我了。”
穆颜姝闻言，认认真真道，“下次我见了皇上，必定会为父亲说话，请皇上多加体谅。”
穆士鸿登时一噎，苏怡情见状，不由紧随其后的开了口。
“颜儿，你知道你父亲的心意就好了，这点小事，可不好拿到皇上面前去说。”
她用帕子擦了擦迅速泛红的眼角，声情并茂道，“这些日子，不光你父亲对你担心的不得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天天七上八下，不得安枕，每天都为你诵经祈福，祈盼老天眷顾，许是心诚则灵，颜儿你果真回来了！”
穆颜姝上上下下看了看苏怡情，“听夫人这话，这段日子想必是操劳不已，不过我瞧着夫人较之我离开的时候，似乎圆润了不少，心宽则体胖，没想到，夫人倒是跟常人有异。”
听了这话，苏怡情捏着帕子的玉手不由僵了僵，尤其是面对穆颜姝清净无波，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儿，她一时尴尬无言。
眼见穆颜姝简简单单两句话，就将穆士鸿二人怼的哽住了。
穆老太顿觉心头火起，登时冷哼一声。
“哼，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连声好都不知道问，真是没规矩。”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尖酸刻薄的眉眼渗出了几分恶毒，“不是说你失踪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不会又是跟人一道儿回来的吧，听说你是在湘南郊外失踪的，那种地方，多的是山野村夫，我老婆子告诉你，如果你真是跟着那些泥腿子一起回来的，就不用再回左相府了，干脆滚回湘南，也省的丢人现眼！”
穆颜姝这才朝着穆老太的方向，掀了掀眼皮，不疾不徐的冷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老夫人也是泥腿子出身，不问青红皂白，就玷污晚辈名声，老夫人的规矩果然跟您的出身，相得益彰。”
穆老太气得胸口一堵，面色涨红的瞪眼道，“你居然敢骂我老婆子？！”
“母亲，你少说两句！”
穆士鸿适时出言，虽然声音严厉，可眉眼却是有些犹疑不定。
穆老太那些话，虽说纯属臆测，可细细想来，倒不无道理，穆士鸿显然是上了心的，刚刚满是关切的态度，不由发生了一些细微的转变，稍显斟酌的蹙眉道，“颜儿，刚刚是你过分了，你祖母不过是心直口快，她也是担心你，你……不会真是被什么人救回来的吧？”
穆颜姝实话实说的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被人救回来的，那人还直接将我送到了门口。”
眼见她没有说出来人身份，穆老太只觉自己猜对了，心下得意，面上的刻毒愈发加重了几分，“哈，我老婆子就说吧，真是有乳家门！有乳家门！”
苏怡情见此，紧张的心绪也暗暗放松了几分，不由趁势开了口，“颜儿啊……”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了。
“老爷，老夫人，夫人，大小姐是被战王殿下，带着亲兵亲自送回来的！现在战王殿下说不定还没走远呢！”
说话的正是那名报信儿的小厮。
这名小厮，是左相府大管家徐正的干儿子，徐正则是穆士鸿的心腹。
这人心里自然是向着穆士鸿等人的，他刚刚可是亲眼看见战王殿下扶着怀安郡主下车，那态度叫一个好。
正因为如此，徐正才赶紧让他过来通秉穆士鸿等人。
现下眼见这位穆老夫人信口开河，各种作死，甚至有将老爷和夫人也给带偏的趋势，他作为忠仆，忍不住便出言了。
下一秒，苏怡情亟待出口话，生生被憋了回去，整个明晖堂骤然息声。
不得不说，刚刚穆颜姝突然回来，再加上穆老太抢先开口，先入为主，倒是让穆士鸿失了往日的冷静，现下经了那名小厮提醒，他才想到了今日战王大军回程，心中登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蹙眉道，“颜儿，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为父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苏怡情则是意识到了一个令她更为关注的问题，还不等穆颜姝回答，便忍不住追问道，“裴世子呢，不是说你发现了裴世子，双双失踪了吗，既然你回来了，那裴世子……难道也回来了？”
穆颜姝也没卖官司，直接淡声道，“是，我救了裴世子，然后战王殿下救了我二人，今日我与裴世子才随着大军一路回京，我刚刚从宫里出来的，战王殿下为人心热，这才送了我一成。”
此话一出，整个明晖堂蓦地陷入了第三次诡异的寂静中。
众人都不傻，这话传递的信息很明显：原来，战王殿下还是把人救回来了，怀安郡主平安无事不说，裴世子也平安无事。
也就是说，战王殿下这次又立了大功了！
只不过，穆颜姝的最后一句话，着实有点槽多无口。
战王殿下为人热心？！
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好吗！
不得不说，这段话的冲击力着实太大，还不等穆士鸿回过神儿来，苏怡情已经忍不住开口了，一向温柔的声线里，竟是溢出了几丝焦灼，“不是说一直都没找到裴世子吗，既然找到了，怎么没有消息传到盛京呢？”
穆颜姝理所当然的淡声道，“战王和湘南将领事忙，百姓的事才是头等大事，忘了传递消息，自然情有可原。”
苏怡情还欲张口，却是被穆士鸿打断了。
“好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过程不重要，颜儿和裴世子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穆士鸿特别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分量。
经了提醒，苏怡情也算是冷静了几分，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老爷说的是。”
的确，现在去追究这些个过程，一星半点儿的用处都没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华儿赶紧回来，全力挽回威远侯府的印象才是。
相比较于苏怡情的火急火燎，穆士鸿心里也沉郁的厉害，想必今日承帝也是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先前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疑惑连连之下，穆士鸿也没工夫跟穆颜姝耗下去了，面露关切的笑道，“颜儿啊，你这一路想必周居劳顿，还是先回挽婷阁安置吧，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穆颜姝也是想瞧瞧众人的反应，这才会突然袭击，来了明晖堂。
现在心里有数了，她自然不想多待，当即应了下来，“多谢父亲体恤。”
穆士鸿见此，暗暗松了口气，侧目朝着明晖堂众人道，“你们也都散了吧。”
“是。”
遣散了众人，穆士鸿便派人去了宫里打探消息，苏怡情则是急急忙忙的差人去寻穆妍华了。
穆颜姝自然没功夫去管这些人，离开了明晖堂，便准备回自己的挽婷阁。
只不过，她还没走两步，便被人喊住了。
“大姐留步。”
穆颜姝驻足，就见穆语婷身姿婷婷的走了过来。
她跟左相府众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自然没心思应酬，直截了当的淡声道，“你有事？”
穆语婷稍稍的顿了顿，便下巴微抬的笑道，“没有要紧的事，只是想说一句，我很高兴，大姐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感受到她话里的真诚，穆颜姝点了点头，“多谢。”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穆妍钰也袅袅娜娜走到了二人身边，笑容楚楚。
“还好三姐姐脚程快，要不然，我还追不上大姐姐了。”穆妍钰朝着穆颜姝行了一礼，“大姐姐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又救了裴世子，可真是大功一件，小妹提前道声恭喜了。”
要知道，先前连穆士鸿和苏怡情的关注点，都在战王和裴雪烬的身上，这个穆妍钰倒是留意到了她的功勋……穆颜姝眸光微闪，淡淡道，“有心了。”
不管这两人有什么心思，穆颜姝懒得跟她们多做纠缠，几乎是没有什么停顿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穆语婷和穆妍钰都没有挽留的意思，同时道，“大姐（大姐姐）慢走。”
眼见穆颜姝离开，穆妍钰上前一步，笑的娇娇怯怯，“小妹刚刚听见三姐姐说的话了。”
穆语婷侧目，声音坦然，“听到就听到了，有什么问题？”
穆妍钰掩唇轻笑，不答反问，“看到大姐姐回来，三姐姐……当真高兴吗？”
穆语婷登时黛眉紧锁，“穆妍钰，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妍钰无辜的勾了勾唇角，“没什么，只是我见二哥跟大姐姐似是十分亲近，大姐姐现下回来了，恐怕二哥的心里眼里全都是大姐姐，再没有咱们这些妹妹什么事儿了，三姐姐觉得呢？”
穆语婷听了这话，只觉心下一疼。
这个结果，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穆颜姝失踪的消息入府之后，穆冠卿闭门了一整天，后来便事事对挽婷阁多加照顾，梅姨娘不止一次的跟她倾诉，生怕穆冠卿因为穆颜姝的失踪，影响殿试。
现下穆颜姝能够回来，穆语婷倒是松了一口气，更何况，同为姐妹，她也不想穆颜姝出事。
可以说，她刚刚那句高兴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穆妍钰说的也没错，冠卿哥哥对她颇为冷淡，如今大姐回来了，他对她恐怕会更加视而不见了。
想到这一点，穆语婷心下愈发酸疼交加，甚至觉得……穆颜姝如果不这么快回来就好了。
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穆语婷压了下去，她的清高和骄傲，不允许她产生这般龌龊的念头。
穆语婷心下动荡波澜，面上亦是冷了几分。
“二哥怎么待人，还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他喜欢亲近谁，自有他的道理，相反地，他不亲近谁，想必就更有他的道理了。”说完这话，穆语婷点了个头，“四妹妹，我屋里还有事，先走了。”
穆妍钰婷婷袅袅的行了一礼，“三姐姐慢走。”
她眉眼含笑的看着穆语婷的身影渐行渐远，眼底染上了几分媚色，意味深长道，“脑子倒是挺明白的，可这心里明不明白，就不好说了。”
此刻，穆颜姝已然是回到了挽婷阁。
瑞珠和大丫二人乍然看到穆颜姝，皆是呆若木激，大丫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这两人皆是跪到了穆颜姝的跟前，泪如雨下。
大丫那大嗓门哭起来，真心有点黄河泛滥的架势，还一抽一抽的，让人莫名觉得好笑，倒是瑞珠，眼泪顺着光滑细腻的脸蛋一滴滴滑落，无声无息的，端的让人心疼。
穆颜姝这一去，虽然考量到了一切，但终究忽略了这两个丫鬟，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不由抬手给瑞珠抹去了眼泪，“好了，都不要哭了，盛京城都要被你们两个淹没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脸蛋刚刚恢复，哭得多了，可没什么好处。”
瑞珠狠狠的揉了揉眼眶，哽咽道，“奴婢宁可不要这张脸，也不想大小姐有事！”
穆颜姝眸光一软，声音放缓了几分，“这次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虑到你们，下次不会了。”
眼见穆颜姝主动做出了承诺，甚至承认自己有错，瑞珠赶忙抹了抹眼泪，面带后怕的叩头道，“大小姐做事，本来就无需顾虑奴婢，大小姐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大小姐的，奴婢只求能时时跟在大小姐身边，不离左右！”
大丫也紧随其后，实实在在的磕了一下，“还有大丫，大丫也是！”
“我知道了。”穆颜姝伸手托住二人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放心，以后不会了，快起来吧。”
得了她的承诺，瑞珠和大丫二人才算是稍稍安了心，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理智回笼之后，瑞珠不由心下自责：她光顾着激动后怕，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事儿了！
她当下殷切道，“大小姐，你吃过东西了吗？要不要喝茶？您有没有受伤？外面的人都说您失踪了，您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穆颜姝摆了摆手，“不要着急，慢慢说，我不渴不饿，也没有受伤，至于失踪一事……”
她省略了一些细节，将南蛮一行简单的跟瑞珠和大丫二人讲了讲。
虽然她说的已经足够平淡了，可瑞珠二人还是狠狠的出了一头冷汗。
许是憋的狠了，这两人着实感慨了一番，一会儿说南蛮人卑鄙，一会儿埋怨裴世子，最后甚至说到了凌四爷的头上。
大丫很是有感而发道，“战王殿下可真个是好人啊！”
救了他们家大小姐，肯定是好人，没毛病！
出人意料的，这次瑞珠也跟大丫统一了战线，重重点头道，“战王殿下的确跟外面传言的不一样。”
不过，瑞珠二人到底是敬畏某位爷的威名，只堪堪感慨了两句，便住了话头。
眼见二人发泄的差不多了，穆颜姝这才开了口，“我的事说完了，说说挽婷阁和你们吧，我走之后，挽婷阁没发生什么事吧？”
听到这话，瑞珠的身体微微一僵，大丫倒是面露不忿，只不过，还不等她张嘴，就被瑞珠一个眼神儿逼了回去。
下一秒，瑞珠笑着俯了俯身，“没有，挽婷阁一切如常，跟小姐走的时候没两样，奴婢二人也很好，如小姐所见，奴婢脸上的疤痕都没了……”
在穆颜姝至清至净，仿佛能勘破世间万物的眸光之下，瑞珠虽然硬着头皮说完了，可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不自觉深埋在了胸前。
穆颜姝敲击着桌面，直到整个寝室针落可闻，这才侧目道，“大丫，你来说。”
大丫看了瑞珠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跪倒在地，愤愤道，“挽婷阁里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那个大少爷，看瑞珠漂亮了，总过来骚扰，好在有二少爷在，要不然，瑞珠就危险了！”
穆颜姝闻言，眸光微冷，她将眸光转到了瑞珠身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几个字明明无波无澜，瑞珠却是心下一颤，赶忙跪倒在地，说出了心中所想，“大小姐刚刚回来，奴婢不想这些小事，让大小姐操心。”
穆颜姝伸手，抬起瑞珠的下巴。
“你是我的人，你身上的事便不是小事。”
她直视瑞珠二人，眼底闪烁的天光仿佛破云穿日，无物可挡，“有时候，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自以为的善去掩盖恶，这些往往会成为悲剧的根源，我从来不怕事，无奈的是不知事，懂吗？”
瑞珠浑身一震，登时眼眶泛红，“瑞珠明白了，以后不论何时，瑞珠必然不会对小姐有所隐瞒！”
“懂了就好，起来吧。”穆颜姝这才微微颌首。
眼见瑞珠二人起身，她不疾不徐道，“大丫刚刚说，是穆冠卿帮了你？”
瑞珠赶忙点了点头，“是二少爷，有好几次，大少爷想对奴婢动手动脚，都是二少爷为奴婢解的围，不光如此，二小姐还想要把大丫弄去后厨帮忙，甚至要进来咱们挽婷阁指手画脚，都是二少爷帮忙挡下来的。”
有了先前的一番对话，她没有半分隐瞒，三言两句，就将这些日子的事，交代了个清楚。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穆颜姝不由缓声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们了。”
瑞珠刚想说奴婢不为难，就听外面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声音。
“颜姐，颜姐！”
大丫侧耳一听，“是二少爷！”
这次，不用瑞珠二人出言，穆颜姝第一次主动开了口，“去开门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