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天堂的陷阱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不过是幻象，真正的我们，正被囚禁在牢笼中？”
“是的，正是如此，利维坦大人。”被梅菲斯特控制的尸体点了点头，一颗眼珠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像橡皮糖似的挂在脸上：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此地并不是真正的索多玛，而是天堂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设下的陷阱，我们一直身处于谎言中。”
梅菲斯特的语气很平淡：“我找到了旧索多玛城，但那里也不过是个谎言。至于真正的‘现实’，或许存在于我们完全无法企及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天空中响起的怒吼声打断了：
“休想欺骗我，欺诈者！”
利维坦召唤出的滔天巨浪，向梅菲斯特的领地包围过来，领地外侧的房屋在摧枯拉朽的浪潮中化为碎片，梅菲斯特的地盘顿时缩小了许多。
一直统治着索多玛城的大片区域，堪称是神王之下最强“神灵”的利维坦，当然不可能轻易接受梅菲斯特说出的惊人言论。
——若是接受了梅菲斯特的说法，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统治不过是个笑话而已。狂傲无比的魔神，竟然一直生存在幻象中，统治着虚假的信徒，这是利维坦完全无法认可的。
站在遮天蔽日的巨浪前，被梅菲斯特附身的老人看着自己的领地在水流中分崩离析，却看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是嗤嗤的笑了起来：
“就算摧毁了我的领地又如何？利维坦大人，沉浸在幻象中可不像您的风格。”
“住口！”
狂转的漩涡向梅菲斯特袭来，把老人的身体卷入其中，在疯狂的冲击力之下，老人脆弱身躯上的血肉开始剥落，露出森森的白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菲斯特的狂笑声在漩涡中不断回响，领地在利维坦的全力攻击下缩小了一半。但光是杀了被附身的信徒，自然不可能对梅菲斯特的本体造成任何影响，欺诈者那阴恻恻的声音，从领地中的每一座祭坛中响起，震荡着利维坦的思绪：
“愿意活在幻象中的话，我也不会阻拦你，永别了，利维坦……可悲的蛆虫。”
……
“唔……”
茉丽雅慢慢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抵达了旧索多玛城外的荒地。
刚才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状态的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达这边的。不过，城内被火柱破坏的惨状，还是令她印象深刻。
面对威力巨大的神圣系攻击，身为血族的茉丽雅，自然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她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逃到城外。
转身凝视熊熊燃烧的“渎神之城”，茉丽雅的表情里满是担忧。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神谕之声：
“我回来了……”
“梅菲斯特大人？”茉丽雅诧异的摸了摸口袋，从腰间的衣袋里，掏出失去光泽的梅菲斯特雕像。
“是我。”被茉丽雅攥在手中的小型木雕，眼窝里突然亮起两道紫光：“那个男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茉丽雅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梅菲斯特大人，我做不到。”
“我知道。”梅菲斯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淡定，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其实，我是故意把他派到这里来的。”
“梅菲斯特大人，您……”茉丽雅一时语塞。
“我知道，以行尸的性格，肯定会到索多玛城中一探究竟。我那虚弱不堪、渴求力量的愚蠢模样，也不过是令他放松警惕的伪装。”梅菲斯特低声说：“在虚幻世界中的力量毫无意义，我们也不过是被用作玩物的存在。”
“梅菲斯特大人，您在说什么？”茉丽雅一头雾水。
才刚从失落中恢复过来的她，完全无法理解梅菲斯特的话语，困惑的问道：“什么虚幻世界？我不懂您的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梅菲斯特回答。
透过小雕像的眼睛观察燃烧的城市，这个已经得知自身处境的“神灵”感叹道：“所以，这里也不过是虚无……”
直到这时，茉丽雅才终于反应过来，然后立刻提问：“什么虚无？您是说这座城市只是幻象吗？”
曾经和林迟经历过一次拟真幻象的她，伸手拧了拧自己的胳膊，依旧和平时一样毫无感觉。
在古代献祭场地的幻觉中，曾经出现过的微弱违和感，此时早已消失无踪。茉丽雅努力的想要感知这个世界的虚假之处，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梅菲斯特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她不停的眨眼，一副疑惑的样子。
城中的大火仍在燃烧，却突然有漆黑的雾气升腾而起，遮蔽了从天空中投下的光柱，旧索多玛的中央，被黑暗的圆球所包围。
“那是什么……”茉丽雅后退一步。
“那就是‘古神’，也是我说的那个怪物。”梅菲斯特对自己仅存的神凭者低语道：“你们进行古代献祭的时候，也正是在向那个家伙奉上贡品。”
“它……就是古神？”
茉丽雅瞪大眼睛紧盯着那个圆球，却什么都看不到。那个圆球完全不透明，根本无法辨认内部的状况。
“但是，它不是邪恶的吗？”茉丽雅攥紧了双拳。
“古神早就得知了现在的索多玛城是虚假的幻象，它之所以要掠夺那个幻象中的力量，实际上并不是为了加强自身，而是要让我们从幻觉中苏醒。”
梅菲斯特缓缓的说：“有时候力量反而会遮蔽你的视野，就像利维坦那个蠢货一样，我也是因为长时间的虚弱，才发现了那个世界的异常。”
“梅菲斯特大人，很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茉丽雅摇了摇头。
她已经很努力的试图跟上梅菲斯特的步调，但这些话语实在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不管在哪个世界中，彻底颠覆认知的“真相”，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被人接受。
意识到仆从无法接受自己的话语，梅菲斯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
“茉丽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跟随我，还是要和行尸一起行动？”
“梅菲斯特大人，您……”
茉丽雅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些许血色，像是因羞愧而泛红，她低下头，慢吞吞的说道：“对不起，我还没考虑好……”
——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梅菲斯特，但当梅菲斯特抵达的时候，她的内心也再次动摇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自己也一直在受梅菲斯特照顾，对于这名神灵，茉丽雅一直都抱着感激之情。
在她陷入绝境的时候，是梅菲斯特赐予了她第二次机会，令本该和其他人一起死在索多玛街道上的吸血鬼，得到了崭新的身份，以梅菲斯特神凭者的名义继续活了下去。
茉丽雅正在犹豫，接下来的神谕却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跟他一起离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梅菲斯特大人？”茉丽雅惊诧的低头看向手中的雕像。
“抱歉，我以后可能无法回应你的呼唤了。”说到这里，梅菲斯特又笑了起来：“现在的我称不上是什么‘神灵’，只不过是漂流在虚幻中的游魂。”
“您永远是最伟大的神灵！”茉丽雅还想争辩。
“也许吧。”梅菲斯特的语调很平静：“这份担子对我来说，可能太过沉重了。我要暂时离开，去寻找一些东西。你还是去找那个行尸吧，他大概可以保护你。”
“可是……”
茉丽雅正要说话，却发现手中的木质雕像开始化为灰烬，尽管她用力的握紧右手，尘埃还是从指缝间流走，落入下方的泥土中。
——梅菲斯特大人去了哪里？
茉丽雅迷茫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
同一时刻，还处于幻象中的林迟，正在继续以上帝视角，观看古神播放的“前情提要”：
旧索多玛城被黑暗的屏障覆盖，四道天火被挡在了屏障之外，索多玛城的居民们，也终于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隐藏在地下的古神，为索多玛的居民们提供了疯狂的绝对防御护盾，但这盾牌也并非是万无一失，副作用也是同样惊人的。
在林迟的注视下，索多玛城内的居民们，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变异，从原来的健康模样，变成各式各样的畸形人，简直就像是遭受了大剂量的核辐射。
“这就是他们变异的原因？”林迟在意念中提问。
“他们无法承受我的力量，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但不管怎么说，我把他们从堕落的天堂手中拯救了出来，用我自己的力量。”
隐藏在地下的神灵，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些许骄傲：“天堂派来的天使，也被我消灭殆尽。他们那罪恶的火焰，无法伤到索多玛城分毫。也正是因为这样，城内的人类才会把我当成‘神’来崇拜。”
“这个信仰来的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林迟笑道。
——畸形人所说的“自然神”，正是隐藏在索多玛地下的古神，被古神拯救的他们，会产生狂热的信仰，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从城内的情况看来，居民们的信仰发展到现在，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而且……
“就连降下天火的天使都成了你的信徒？”林迟提问。
“那只能说明他们的信仰本来就不怎么坚定。”古神在意念中和林迟进行“神交”：“大概是因为他们那无力的火焰无法伤到我，所以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怀疑。”
事到如今，林迟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梗概。不过，现在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另一个‘索多玛’是怎么回事？”
“那里不过是个谎言。”古神回答：“我从那些信仰我的天使口中得到了真相。”
“愿闻其详。”林迟立刻提问。
看起来，自己似乎是弄出了传说中的“隐藏世界观”之类的玩意儿，虽说对于游戏结束后的评价没什么帮助，不过对于这种隐藏剧情，林迟自然是不可能错过。
在他询问之后，古神缓缓的给出了答复，“深渊的残影”这张地图的真实故事，也终于显露在林迟的视线中。
那是绝大多数玩家都并不知晓的，被掩盖在表象之下的故事：
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战斗持续了几万年，终于以天堂的取胜而告终。天使们在名为“奈非天”的神秘角色帮助下，彻底击溃了地狱恶魔以及他们的领袖，把他们封印在地狱之中。
但天堂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地狱魔王们的灵魂是无法被真正摧毁的，只能被封印在灵魂石中。就算封印再怎么牢靠，魔王们也总有一天会挣脱枷锁，再次攻向天堂的大门。
为了终止这场战争，天堂构思了许多方法，直到智慧大天使想到了绝妙的计策，可以令地狱魔王们永远不再来找麻烦。
那个计策就是——为地狱魔王们制造一个虚假的世界，让他们在那个世界中继续自己的罪恶统治。这样一来，现实中的地狱魔王就会永久沉睡，沉迷在虚假的统治中，再也不会醒来。
天使们取出了魔王的灵魂石，制造出一个几可乱真的强大幻象，那便是“深渊的残影”索多玛城，然后把魔王们的衰弱灵魂，丢进那片幻象之中。
天堂的行动非常顺利，魔王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天堂的“剧情安排”，成为虚假的索多玛城的统治者。
可怜的魔王们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早就被严重削弱了，只是在伪装成“神王”的天使统领下，安逸的统治那座虚假的城市。
“所以，你打算唤醒那些魔王？”听到这里，林迟低声询问。
“没错，天堂的统治也该结束了。”
古神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